這是地獄。
就像史書中項羽火燒咸陽城般,漫天的大火已經燒了三天三夜,似乎還沒有停止的趨勢,黑色的煙直串而上,遮蔽了所有的星辰。
站在上風處,地獄般的景象就這樣呈現在上田眼前,身為近衛大將的他知道這場仗他們沒有勝算了。
再加上受重傷的中丸,他擬了最後一套計謀。
*
「紅大將。」守門的少將看著眼前一襲紅衫的人,朝房內喊了一聲。
「全部下去。」
自房內傳來細細的聲響,接著門開了,成群的侍女全數退出來。
待所有人離去,腳步聲消失在回廊的另一端,一襲紅衫的人才踏入房內,拉上門。
「龜…梨…」夜晚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,連細微的呼喊聲也格外清晰。
聲音的主人穿著一襲白衫躺在床榻上,衣衫不整的露出一半肩頸,臉上帶著白色的面具。
「你喝醉了….」被喚作龜梨的男人,摘下自己臉上的紅色面具後,移步到床榻前,伸手輕輕的摘下了眼前人的面具,紅杉下的手顯得更加白皙。
「龜…」忽然床榻上的人一翻身,著實的將龜梨壓在身下。
後腦朝撞到了床角,但龜梨沒有出聲,只是閉上眼,順勢躺在地上,讓身上的人將全身的重量放到自己身上。兩人就這樣一動也不動的躺著,木製的地板上一紅一白的身影相疊著,直到呼吸的頻率也漸漸一致。
床榻下的檀香散發著淡淡的味道,突然的鬆懈,讓龜梨覺得腦袋昏沉沉的,大概是因為連著幾日的硬仗,身體早已經不堪負荷了吧。
就在這時,男人突然起身,跨坐在龜梨身上,敞開的衣襟因為大幅度的動作而滑落,露出了結實的身材。
「龜…雄一,他還好嗎?」
「恩…剛剛換藥,現在應該已經睡了。」瞇著眼,龜梨苦撐著讓自己不要進入夢鄉。
「龜…」
「放心吧,就算沒有雄一,我們也會…打贏的。」彷彿看穿了男人的想法,龜梨努力的伸出手,輕輕撫摸那張細緻的臉,但是他好累,連抬手的力氣都消失了,而指尖輕觸那人的臉龐,又頹然放下…
「龜…辛苦你了。」彎下身,男人輕輕的在龜梨耳邊說著。
小心翼翼的爬起身,男人解開龜梨身上的腰帶,輕輕的將他攬在懷裡,退去紅衫,並且脫下白袍替龜梨穿上,自己則換上了那一抹艷紅。
凝視著龜梨熟睡的臉孔,男人嘴角微微上揚,拉下了床榻上袍子蓋在龜梨身上,轉身前,輕輕的吻了他的額。
「好好休息。」
拾起了地上的紅面具,男人無聲無息的離開了房間。
*
『砰!砰!砰!砰!』
疾駛的腳步重重踩在木板上發出巨大的聲響,陽光穿過雕花窗灑入房內。
「恩…」
『砰!砰!砰!砰!』
「白大將!」
聽著門外的呼喊聲,龜梨倏地睜開雙眼。
「龍也!」
環視著房間內,龜梨並沒有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,只有被主人遺忘在地上的白色面具。
看著自己身上的白袍,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,一把抓起白色的面具戴上,龜梨衝出房間。
「白大將!不好了!」
「紅大將被敵方的人捉走了!」
「今早,敵方擊鼓時,紅大將….」
幾位士兵看到身穿白衣的龜梨,滿臉憂愁的說道。
「白大將!」
不等士兵說完,龜梨頭也不回的向正殿跑去。他知道一定是上田拿走他的面具,對調了兩人的衣衫,沒有人認得他們,他們指認得白色與紅色。
「上主!」不等少將通報,龜梨跌跌撞撞的跑入殿內。
「上主!紅大將他…」
「我知道…」中丸皺著眉,坐在殿上,敞開的衣襟露出了白色的繃帶,上面有著一點,一點紅色的血跡,傷口肯定剛剛又裂開了。
「不!你不知道!」龜梨大吼的摘下面具。
「和也?怎…麼是你?」看著一身白袍的龜梨,中丸驚訝的站起身,完全忘記自己有傷在身,傷口瞬間湧出大量的血,染紅了身上的白繃帶。
「白大將?」
在下位的少將們一個個緊盯著脫下面具的龜梨,沒有任何人見過面具下的白大將與紅大將,他們從不在有人的地方摘下面具。
「全部退下,白大將跟我進來。」凝視著龜梨的表情,中丸迅速的恢復理智,他必須盡快釐清到底發生了什麼是,為什麼龜梨會穿著白袍,那麼被擄走的紅大將不就是…
自古上主手下就有一左一右的近衛大將,左近衛大將為文官,負責策劃計謀;右近衛大將為武官,負責帶兵作戰。
而上田家世世代代皆為右近衛大將,龜梨家則是左近衛大將。
可是輪到中丸掌權時,他卻發現上田的謀略比龜梨更上一層,而龜梨帶兵的技巧比上田來的傑出。
於是,他打破了長久以來的定律,讓兩人交換了職位,上田策謀,龜梨帶兵。
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爭,也為了保護高權重的兩人,中丸下令,左近衛大將著白袍,右近衛大將著紅衫,並且以面具遮住臉孔,全是為了讓他人分辨不出兩人,所以除了將軍以及少數將士外,鮮少有人看過左右近衛大將的面容。
人們漸漸的變遺忘左右近衛大將的稱呼,便直接稱呼兩人『紅大將』與『白大將』。
*
議政廳內鴉雀無聲,所有人都低著頭,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。赤西坐在大殿上居高臨下的看的這一切,看著趴在地上中央被五花大綁的人,盔甲已被卸去,只剩下一襲單薄的紅衫和臉上的紅面具。
「摘下他的面具。」山下坐在赤西的右下角,他向來是赤西在議政廳的發言人。
『唰-』的一聲,錦戶自刀鞘中拔出長刀,輕輕一揮,斬斷面具的細繩。
面具落下的瞬間,所有的人都到吸了一口氣,包刮赤西在內,不過他很快的又恢復鎮定。
「傳聞說,中丸身邊的兩位近衛大將面容不凡,為避免節外生枝便要求兩人戴上一紅一白的面具。如今有幸見到面具下的容貌,果真名不虛傳阿。」緩步的走下大殿,赤西走到上田面前,蹲下,食指台起了上田的下巴,仔細端沿著他的面容,悻悻然的說道。
「不過,也有傳聞說紅大將武功高強,以一抵擋百,抵擋千,甚至可以抵擋萬,是中丸最喜愛的大將,每戰必勝。怎麼今日我都還沒上馬,就已如此狼狽的落入我軍的手裡,是不是舊疾復發…」
赤西伸手一把撩起上田的紅衫,筆直白皙的雙腿頓時曝露於在眾人眼前。
「你…」瞪大雙眼,赤西用力的盯著上田的腿。
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投射上田的腿上,露出了淫穢眼神,交頭接耳談論著,議政廳瞬間鬧哄哄的。
麻繩緊的像是嵌入身體一般,上田覺得自己已經沒有感覺,他一動也不動的趴在地上,吭也沒吭一聲。
「傷疤呢?」不管眾人的眼光,赤西對著上田咆哮。
赤西記得第一次和中丸的軍隊對戰時,他曾與紅大將交手,兩人僵持了好幾回,不分軒輊,但是對手依舊敵不過自己,最後左腿外側挨了一刀,摔落馬背,若非中丸即時救援擋住自己的刀,這人此時此刻早已不在人間。
「疤呢?」赤西拉扯上田的頭髮,逼他直視自己。依當時的傷口判斷,不可能沒有留下一點疤痕。
上田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的看著赤西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「我問你話!重重的一刀劃下去怎麼可能沒有留下傷痕,疤呢?」赤西像是發狂似的,瘋狂的搖晃著上田,完全忘記自己在議政廳上。
「錦戶,把他壓下去。」山下對錦戶使了一個眼色,示意將赤西手裡面無表情的上田帶走。
「將軍。」錦戶走到赤西身旁,費了好大一番勁才把上田從赤西的手中帶走。
上田被錦戶帶走後,赤西像是失了魂般跪坐在地上,環視議政廳的眾人,山下感受到了異樣的氣氛,心裡大嘆不妙。
「全部退下去!」斥退了所有人後,山下才走到赤西的身邊。
「帶到我房裡。」
儘管赤西沒有說是誰,但是山下知道。
*
上田並沒有被帶到赤西的廂房,而是被錦戶連拉帶拖的到了地窖,從被俘虜後他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,甚至是傷口因為摩擦滲著血,他也沒有哼一聲。
錦戶抓著他的手腕,像拋物品似的將他關入地窖當中,身體因為過大的撞擊讓上田皺緊眉頭,他拉扯錦戶的褲腳,指著在潮濕的地面上滾動的發亮物體。
「藥…我的藥…」
錦戶示意下屬撿起地上的物品,是一個小小的玻璃瓶,裡面有著五顏六色的藥丸,他看的趴在地上的上田一眼,低罵了一句破身子,便將玻璃瓶丟回上田身邊,轉身交代好好看守,便轉身踩著堅毅的步伐離去。
黑暗而潮濕的地窖,空氣中有著陳腐的濕氣,散發著一股寒人的氣息,上田手裡緊握著藥瓶,一動也不動的趴在地上,呼吸對他來說彷彿是件浪費力氣的事。
四肢漸漸的失去知覺,心臟用力收縮著,血液卻凝結了,當意識開始渙散時,他彷彿看到了中丸溫和的表情,對他笑著。
握緊了手裡的藥瓶,上田努力的睜開雙眼,等待著月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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